裴渊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林青又走了。
    整个梦境称不上光怪陆离，只有简单的一幕来回播放：他在人群中奔走，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上一秒还看到她在面前好好站着。是她咧着嘴笑，说了声再见。接着就神奇般地消失了。
    梦醒后，裴渊摸到眼角的湿润，埋进怀里人的臂弯里。
    林青觉得今天的裴渊整个人有些奇怪，过于冷淡和克制，一直在逃避她的目光，就连早安吻都是点到为止。
    离出门的时间还早，她吃完早餐后故意在他眼前晃个不停。
    终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对视。
    只一眼，林青就看清了裴渊眼睛里的东西——带着怀疑的受伤表情。
    这是怎么了？
    林青在平时的相处中喜欢占据道德制高点，但她稍微思量，自己最近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更何况，昨天睡前他人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睁眼就成这样了。
    她眨眨眼。
    裴渊却没再看她，淡淡地说：“我似乎没听你主动说过喜欢我吧？难道说，你有其他真正在意的人？”
    嗯……没跟他表白算是她欠缺考虑。但是，什么叫其他在意的人？
    一大早的吃什么醋，委屈什么劲？这不是找茬吗。
    如果放在平时，林青绝对会哄哄他，事实上这一年多来她也是这么做的。但今天触及到他怀疑的眼神，她其实也有点不舒服。
    心理学有个说法，暴露治疗。如果一个人惧怕什么，那一定要多面对些什么。面对醋坛子，要消除他的不安全感，林青也觉得可以适当地上点眼药。
    “你不相信我？”
    她在裴渊明晃晃的“你说呢？”尊容下吞了一下口水，继续说：“这么久了，我们之间的信任，竟然还只有一点点。所以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拉开物理距离，先培养一下信任什么的。”
    “要不然先各住各的，再看看具体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裴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变成面无表情。他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不至于打着两个人的旗号来满足自己的想法。”就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出了门。
    林青愣在原地才想起自己好久之前就提过这件事，那时她对裴渊频繁介入她的生活感到不满。尤其是，他不允许她开的咖啡店里有男员工这一点。不过，他倒是没明说，只是暗地里弄走所有男员工。直到她的副手小兰感慨店里所有的男员工都是来了不到一周就走，是不是店里没有男人运。
    没有男员工意味着店里的苦力都是女员工承担，这对人员稳定性非常不利。于是林青回来就让裴渊少干这种事，要不然就分床睡。最后是裴渊退了一步，允许店里招短期兼职的男员工，而轮到男员工上班的时候，林青不准去店里。
    *
    直到下午林青从店里回来，也没见到裴渊的人影。她打了个电话，竟然关机了。
    她后知后觉这个眼药上猛了。想到裴渊可能在的几个地方，林青驱车前往。
    说是几个地方，林青却有种莫名的直觉，他在鱼塘。
    这年头，小地方的固定资产越来越不值钱。有一次他们来这附近钓鱼时，偶然看到挂牌出售的鱼塘。
    价格合适，也就拿下。
    从前钓鱼只是林青的爱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渊也开始跟着她花大把时间钓鱼，天气好偶尔还会夜钓。于是两人的车上各有两套钓鱼装备，小冰箱里装的不是人的食物，而是饵料。这也方便了如果他们想钓鱼，随时都可以钓。
    出城方向的傍晚，车辆并不多，林青开了半小时就到达目的地。
    此时天正好暗下来，车辆驶进渔庄，迎面有道身影慢吞吞靠近。林青探出头，发现是熟悉的钓友老刘，她赶紧切成近光灯。
    老刘正沉浸在“今天运气不错”的良好感觉中，恨不得昂着头走路，对汽车的射灯也不在意，走近了看到驾驶座上的林青调侃一声。
    “接你那口子回家啊？两口子感情真好，快去吧！”
    “您今天又丰收了哈。”她象征性地笑了一下，又问：“钓到几条？”
    老刘高兴地比了一个数，接着朝她摆摆手，走了。
    停好车，林青却也没有立即下车，只因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最初知道裴渊的杀手身份，她除了害怕之外也觉得诧异，这种职业究竟是什么工种？而她想了半天，干巴巴地在现实中找到对照的职业，找到了自认合理的解释——和保镖差不多，但比保镖强，也更加注重隐秘。
    蛰伏在黑暗中行动的人，很像古侠小说里飞檐走壁的剑客。比起从古至今都有的鲜衣少年郎，这类灰度的角色，也着实让林青更加好奇。
    学画画的人，对于人和事物都有着基本敏锐的观察，林青注意到裴渊的行事滴水不漏，处处有规整。人看着很坏，但做的事却格外顺眼，反差感太强了。
    于是发展到后来，林青对他竟也产生了朦胧的好感和依赖感，在他表白之后也开始尝试谈恋爱。说是恋爱，其实，大多数时候她是在观察杀手谈起恋爱是什么样的。
    恋爱的乐趣是有的，原本不指望一个杀手有普通男人的柔情，但林青也无法否认裴渊对她确实还行。直到发现杀手还有另外一层令她无法接受的身份，滤镜就此破碎。
    后来离开也算顺理成章。
    重新在一起一年多，是以她改变了想法，想要试着认认真真谈恋爱开始的。两人互相在彼此生命中占据了几年的时光，对于林青而言，裴渊早已经是她无法消磨的存在。
    林青在剖析自己内心情感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不知觉地沦陷了。她清醒地知道，这个人很特殊，也有些可怕。但喜欢就是喜欢，找不到太多缘由。
    只是，裴渊好像一直没发现她的变化。他不相信她的感情，但其实何尝不是不相信自己会被她喜欢上呢。
    周围一大片鱼塘静悄悄的，白天钓鱼的人已经陆续走了，夜钓的人还没来。很短的路，就算再磨蹭，也走到了。
    男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坐在折迭椅上，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只有脚边的露营灯泛着孤寂的光。
    林青提步上前。
    裴渊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直到四周重新恢复安静，身后的人还是没出声。
    *
    其实裴渊明白，是他先对林青发难的，她不高兴也正常。但他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想分居。
    裴渊心里既难过又心酸，出了家门心不在焉地开车来到这里，手里把玩了大半天的手机，等到手机没电却一直没有收到林青的电话。
    他想，她应该不会再哄他了。但他不敢想真的要分居，一想到这个他就失去了给手机充电的力气。
    下午钓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过打招呼的人也不少，裴渊为了维持平时的人设，勉强从车上下来，抛了一根没有带饵料的鱼竿，静静坐着。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即使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他也还是觉得好冷。隔壁鱼塘的老刘今天运气似乎不错，当他因为钓到鱼喊耶的时候，裴渊在数第888次“她不爱我”。等他数到第88887次“她不爱我”的时候，老刘已经满载而归，路过他的时候还炫耀了两句。
    第88888次怎么也数不出来了。
    老刘走后不久，裴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这才感觉浑身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甚至有点想哭，又开始数“她来找我了。”
    可是数到第998次，身后也没出现一个她。裴渊委屈地想，他不应该跟林青置气这么久的，她一向喜欢开玩笑，没准这次也是开玩笑的呢。他就算生气，她也不会知道。
    很快他又想到，林青好像总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跟自己相处，偶尔勾他一次，看他闹腾与狼狈却无动于衷。
    现在她来了，却没有到他面前来，还是不够在意吗？
    他想赌，赌林青会来哄他，赌她有一点喜欢他。可是，现在他不想赌了，赌是无聊的游戏。他要现在立马见到她。
    裴渊刚要站起身，突然听到车门关起的声音。他下意识不敢动了，脚步声慢慢地走近，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而你还未出现，我身上已有了被你划伤的痕迹。”1
    裴渊定定地坐着，闭上了眼睛，凝神注意听身后的声音。
    林青几乎没做过捉弄人的事，此时就想装作凭空出现，吓吓裴渊。他应该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是没回头，就当做他没发现她吧。
    她决定等待叁分钟，等裴渊的心房卸下之后，再突然嚎一嗓子。叁分钟不长不短，但林青要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往裴渊身上看，否则他会察觉。
    “哈！”林青抬手看了眼手环的时间，看时间到了，喊出这么一声。
    裴渊并没有被吓到的反应，她也不觉得奇怪，走了两步，弯下腰把脸凑到他面前。
    他竟然是闭着眼睛的。
    林青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睫毛，感觉眼皮颤动了几下，没等他睁眼就吻了上去。
    本想一触即分，但裴渊突然睁开眼扣住她的后脑勺，两人就这么睁着眼睛亲了两分钟。
    结束的时候，林青腰有点酸，裴渊帮她揉了两下，开始收拾渔具。
    “不钓了吗？”林青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裴渊是在等她来。
    把所有东西都放上车，又给手部仔仔细细消毒后，林青抓住裴渊要启动车子的手，说自己有话要说。
    “喜欢你。”
    “没有别人。”
    说完这两句简短的话后，林青静静地等待裴渊的反应。不过，他好像没什么反应。
    “还有呢。”裴渊问。
    林青把这两句话咂摸着几个来回，又说：“只有你。”
    裴渊淡笑了一下，搂住林青的腰，唇齿交缠。裴渊觉得自己的情绪总是有滞后性，他知道自己松了一口气，但欣喜来得如此的迟。
    他一边亲她，一边在脑中重复她刚刚说的话。她喜欢他，他爱她，好爱好爱。
    这个亲吻比林青想象中要久一些，久到裴渊的手覆上她的胸，把身下的敏感点揉出水才结束。
    林青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随口说：“有时我也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在车上做这种事。”
    两个人个高腿长，挤在逼仄的座位上，其实不怎么施展得开。
    裴渊说：“因为总是坐在车里等你出现。”
    林青笑了笑，主动在他身上起伏，过了一会儿又说，“以后，就让我来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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