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表姐

作品:《驯服(出轨 np)

    烟蒂的火星在指尖明明灭灭,昏色中映得女人微敛的眉眼更加冷淡。
    陆栩没再多说,只是抬起手将快要燃尽的烟按在了墓碑边缘石沿上,火星在接触到石面时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滋”声,随即熄灭,留下一点浅淡的灰色痕迹。
    墓园的小径上,细雨悄然飘落,冰凉的湿气混着泥土的味道渗入呼吸间,陆栩脚步平稳朝墓园入口走去。
    远远的,她就能看到贺琉站在车旁,目光沉稳地注视着她回来的方向,下一秒,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另一条小径拐出来。
    “表姐!”
    一个穿着浅色大衣的少年朝她雀跃地小跑而来,步伐轻快得像带着风。
    陆栩眯个眼的功夫,人已经快速地飞奔到她面前,扑进了她的怀里,准确来说是,把她搂过去牢牢地围了起来。
    “姐姐,我就猜到你会来。”
    沉昱沂整个头都埋在了她的颈窝,鼻尖几不可查地蹭了蹭,鼻尖克制地深吸了一口女人身上的香气,一颗心都被熨帖充斥得满满当当。
    陆栩微微垂眸,有些恍惚从前还没有她高的少年,如今竟然长得这么挺拔了。
    她不动神色地扯开几乎快要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淡淡叫了句:“小沂。”
    沉家未必给了女儿多大的宠爱,嫁得还算体面的女儿看上去过得不错也鲜少过问,倒是她母亲死了才懊悔余终,一直以来她和外祖家的关系都不咸不淡。
    沉父去世的早,沉婉向来对和弟弟争家产毫无心思,沉母也只醉心于闲情逸致,这些年来沉家的企业一直都是由沉婉的弟弟沉恪掌管。
    比起她和这个有血缘关系却疏远的舅舅那点头之交的亲戚关系,这个被沉恪领养的表弟倒是从小就爱粘着她,记忆中母亲倒很喜欢这个侄子,常常把这孩子接来陆家。
    沉昱沂从小就爱粘着她,每次见到她都喜欢像这样一头扎在她身边像个小尾巴,后来沉婉离世后,沉昱沂被送到了国外念书,见面次数骤减,只有逢年过节陆栩回锡市拜访时才能碰上几次面。
    听到陆栩叫他的小名,沉昱沂眼瞳清亮,微卷的头发贴在额角,几缕凌乱地垂落下来,趁得有些下垂的眼角更添了几分无辜的味道。
    他专注地看着陆栩,乖巧地又叫了一声:“姐姐。”
    因为母亲的原因,陆栩并不吝啬给这个表弟分些作为姐姐的宠爱。
    她语调温和:“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礼拜。”沉昱沂腼腆笑笑,“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
    她目光扫过沉昱沂手里包装精美的白菊,又落在他的脸上,“来祭拜?”
    沉昱沂嘴角上翘,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嗯,早上父亲和祖母过来的时候我忙着向导师提交实习计划,没跟上他们。没想到能碰上姐姐,真是巧了。”
    陆栩笑而不语。
    “姐姐,我没想到今天会下雨刚刚自己打车来的,你等等我一会我们一起走呗。”
    少年看向陆栩时眼神柔软得恰到好处,睫毛轻颤间流露出几分依赖和亲近,像只撒娇时知道分寸的小狗,既乖巧,又带着些小心机。
    他手里那束花包装纸边缘干爽得很,显然没淋过多少雨。
    陆栩没拆穿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嗯”了一声,“你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说罢,重新抬脚往贺琉那个方向走去。
    她也没说是哪辆车。
    沉昱沂看着陆栩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未收,抿了抿红润的唇,有些对空气中还没完全消散的玉龙茶香味恋恋不舍。
    车内。
    贺琉贴心地取出车内常备的毯子递给陆栩,才打开车门回到主驾的位置坐下,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陆总,是等沉少爷吗?”
    “嗯。”陆栩陆栩接过毯子,目光掠向窗外,停在不远处一辆锡市牌照的车上,随后移开,“陆正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贺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动作很快,近期正在为晖域申请一笔十亿的贷款,晖域的势头一直很好,风控评估十分可观,银行应该不会拒绝放款,陆总,要出手搁置吗?”
    陆栩接过文件,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融资资金准备给陆奕?”
    “是。”
    一声极轻的鼻哂流出,“父爱子倒是为之深远。”
    贺琉没有说话,略带小心抬头看向后视镜,却只看到女人冷漠至极的神色。
    窗外的雨雾模糊了车窗,昏暗的天色映在陆栩漆黑的瞳仁里,衬得整个人越发寡淡。
    陆栩长指随意翻阅着文件,指腹摩挲过纸张边缘,半晌才慢条斯理开口:“晖域的贷款,帮他一把。”
    “他要十亿?走我的关系,给他二十亿。”
    贺琉有些不解,但并没有多问,利落地应下:“是。”
    男人隐没在后视镜里的目光有些犹豫,虽然不敢多嘴,但显然没理解过来她的用意。
    陆栩心情不算差,垂眸点燃一根烟,平淡的语调因唇间的烟嘴略显模糊:
    “陆正源要给陆奕铺路,还想用从我这拿过去的晖域让他在商界立住脚,如果这批贷款批了,晖域短期内的现金流会变得宽裕,不仅现在手里的项目可以顺利推进,甚至以陆正源的胃口,绝对会借资本运作趁机吞下一块新市场。”
    贺琉有些受宠若惊,没有料到她会分析自己的谋算。
    她敛下眼睑,吐出一口烟雾,淡道:  “要看我这父亲想把他儿子推到什么位置了。”
    她敛下眼睑,话止于此。
    贺琉也并不是需要她剖析到底的蠢货,恭敬应声:“是,我明白了。”
    车窗外,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走近,陆栩吐出一口烟圈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在她因为父母的貌合神离不受人看好临深履薄的时候,第一个看穿她野心竟是沉婉。
    那个自小就向她灌输只有父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才能过得好的女人,竟然在弥留之际,只是听了陆正源有始有终虚情假意的一句“我爱你”,就拉着她的手。
    把从前对丈夫的哀求乞怜转对向了她——
    恳求她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她放过她父亲。
    十六岁的陆栩站在母亲病床边,冷眼看着她浑浑噩噩地继续像从前那般对自己诉说曾经和丈夫的恩爱,陷入新婚的美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心跳仪平稳的“滴”声像一根针扎在陆栩的心里,冰冷又讽刺。
    她看不到沉婉口中陆正源是怎么抱着妻子温声期待她们女儿的降生,她只知道,一个人掌握不到权利沉浸在这种只能靠依附旁人才能获取温存的处境,实在可笑。
    她从不急于出手,而是喜欢看着猎物一步步走入她设下的局,直到最后才动手,精准而致命。
    车厢内一时安静,雨点打在玻璃上,落下细碎的声响,像是无声的倒计时。
    陆栩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顾念亲情的人,却因为母亲临终前的话,在陆正源冷眼放任她陷入死局之后,容忍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体面活了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