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作品:《国师曲速归来》 唐国有很多细河流,大一点的大河伸出枝丫般的支流,细密缠绕,很多小河就是两个村镇的分解,这边归你那边归我。河流太密集的地区不是很适合大规模种植庄稼,有了顾临之一手开通的商道,渔业重新在这里兴旺起来,除了有规模的饲养场,许多村民下河捕捉时令生鲜,鱼虾俱全,拿去集市都能卖上不错的价格。
“呦,这种鱼好吃着咧!”
河里干活的渔夫们拉开网子,兴冲冲地指着学生手里的大鱼:“咱一般叫它白膏鱼,那个肉,嚯,又新鲜又细嫩,煮汤好喝,但煮汤就不能吃肉啦,一煮过就全化掉了,汤汁都是奶白奶白的,香飘十里。你要是想吃肉,就得生着吃,片成片,放在冰块上,沾着酱汁儿,再来一碗自家酿的酒,嘿,鲜啊!不过,你把这鱼放回去吧,它们往上游走,是来这边产崽子的,再过俩月等它们生完再吃,不然明年吃啥?”
“您还护着鱼崽子呢!”
“咱靠水吃水,要是自己不护着点,不就吃光了?”渔夫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
他的同伴拆穿了他:“听这棒槌胡诌,以前谁管这个?还不都靠听村里学堂先生念报?那是咱国师说的,‘保护生态,年年吃饱,一时贪婪,坐吃山空’!你今天好意思说人家了,昨天谁没忍住偷吃了一条的?”
渔夫讪笑:“就一条,就一条而已!”
学生闻言,也不大想把鱼放回去了,他们跟着老师从都城回到乡间,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了当初在王城宫里,现在听了渔夫的描述,嘴馋得很,徐老瞪了学生一眼,也没拦着他偷偷抱走那条鱼。
到了晚间,徐老带着学生回到医馆,学生们累得半死,但老人家一反常态,精神矍铄,表情相当凝重。
“今年不正常啊,咱们唐国……不管是过去的东唐还是西唐,都不长这种长尾巴、棕黄色的老鼠的,咱们本地的老鼠一般是灰色,短毛,个头很大,能长得和田鼠似的,机关术士们的架子一打,叫得吱吱响,有的太大,跟成精了似的,得用三四条猎犬一起上,才能扑死。”
学生们把切好的鱼肉端了上来,抢走老师手里没写完的报告:“您先吃点,吃完再忙,不然您先累倒下可怎么办?”
“要我说,您管那么多呢,无官一身轻啊!”
老人猛地一拍桌子:“胡闹,我难道没有讲过?医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德!你以为会开方子、会煮草药,你就是合格的大夫了?你手里握着的可是治病救人的本事,不是让你混日子、捞钱财、挣功名用的!”
说着,他夹起一片鱼肉,老人虽然年纪大,但常年行医,眼神却是敏锐得很,刚要沾酱,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把学徒们嘴里的肉打掉,把那块肉放会盘子,仔细瞧起来。
“鱼骨在哪?”
学徒不明所以:“扔……扔了啊。”
“捡回来!”老人相当严厉,老迈的双眼头一回闪烁着这样锐利的光,他的学生们平日嘻嘻哈哈,现在却再也不敢造次,仿佛重新面对了当年那位宫廷里的首席医官,忙听了他的命令,把扔掉的鱼刺鱼骨都捡了回来。
老人仔细地看着,甚至拿来一块透镜。
“不,这不是民间常吃的白膏鱼……这不是!这是陈国的晶鱼!”
“晶鱼?”
老头说道:“对,水晶鱼,肉看起来香甜可口,阳光一照像水晶一样透亮的,我早年行医去过陈国,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吃这种鱼……这种鱼和水晶一样,属于只可看不可吃的东西啊!你看,你看!这鱼肉里,都是虫子!吃下去,虫子会在人体里长大,爬进脑子,最后吃了人的大脑!”
学生们顿时脸色大变,其中一个脸色苍白地捂住嘴:“不好,我吃了一块了!”
“去,不放心就去催吐。”老头没抬眼看他,“吃一块没那么容易中招,要是常吃就死定了。这种鱼怎么跑到咱们东……唐国水域来了?”
……
唐国王宫,蓝珏正在接见几位军事幕僚,褚襄站在后殿,一直听到他们说完,才走了进去。
军事上的事几乎不需要褚襄怎么操心,对比起来,他擅长的是星空战场,星空战场和古代冷兵器战场最大的区别是……地形问题,星空里褚襄考虑的是引力、小行星带或者恒星们的影响,古代考虑的是山川河流、山谷关隘,反而是蓝珏更胜一筹。
他等蓝珏说完,蓝珏一早就发现了他在旁听,这会儿直接迎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就要亲下去。
褚襄一侧身,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蓝珏微微错愕,随即道:“怎么?”
从一堆各地呈报出来的消息当中,褚襄偏偏捏着一张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纸。
蓝珏蹙眉:“鼠患?”
“老鼠遍地都有,本不足为奇,但这不是我们唐国的本土产物。”
蓝珏笑道:“那如何?耗子这东西长着腿呢,往哪儿跑又不需要路引,许是咱唐国山好水好,就全给引来了。”
但褚襄并未有笑容,他有非常不好的感觉:“君上,时疫的主要传播者,就是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老鼠。我不觉得好端端的,会有大规模物种迁徙,毕竟南境没有发生什么山摇地动的大变,臣觉得……”
他顿了顿,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风声鹤唳,但他不敢把一切赌注压在敌人的道德底线上,所以他以最坏的预测,得出推论:“此次意欲对我国动手的,绝不止是一个晋国,晋国大军或许,更像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真正的杀招——”
“难道……”蓝珏被褚襄的凝重感染,也算是心有灵犀,直接想到,“我从前听我的师长、父亲,讲过东洲一些邪将的事迹,他们不被称为战将,而成邪将,因为他们用兵之道毫无顾忌、阴诡毒辣,东洲梁国的孤云军统帅,曾经以战死腐败的士兵尸体当武器,抛投到被围城池的水源之中,引发疫病,虽然获胜,但但凡有点底线的人来看,都极为不齿。莫非,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大批患病老鼠运到我唐国境内,试图……制造瘟疫?”
第78章
他说完,褚襄忽觉不对, 第一时间伸出双手, 径直抱住了蓝珏。
“君上!”
褚襄双臂收紧,用力将蓝珏拥抱在怀中——上一次他见到蓝珏如此愤怒, 还是曲凌心将他父亲的骨灰制成茶具的时候。
尽管那一次的时候,褚襄就已经知道,即便他什么都不做, 蓝珏也有足够的理智, 但他就是觉得,如果他不抱住蓝珏, 这些沉甸甸的事情一起压下去的话,该有多疼啊。
“为什么这世上的权贵, 眼里就真的只剩那点可笑的权力?他们杀来杀去, 枯骨遍地,就算最后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放眼望去,身边、眼前、天下之下之间,他能剩下几个可怜人,继续被他鱼肉?”
这种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蓝珏并未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因为他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了, 没有什么疑惑, 他只是在发泄而已, 褚襄便只是安静抱着他, 听他讲那些平日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牢骚话。
他将手轻轻按在蓝珏的脊背上,蓝珏常年习武,身体肌肉漂亮又结实,他安静地抱着蓝珏,蓝珏的情绪宣泄得很快,几分钟就不再那么义愤难平,所以褚襄便心猿意马起来,下意识地顺着蓝珏的脊背线条摸了摸,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蓝珏早停了话头,他掌心下的肌肉绷紧,充满力量。
“……君上。”褚襄若无其事地松开手,顺着蓝珏刚才的话题,“所以,我才选了您啊,在帝都的时候,那么多天潢贵胄,唯有您格格不入。”
蓝珏转了个圈,转到褚襄身后,抓住他刚刚不老实的手,按在了背后,低下头来轻声道:“这样?我以为你选我,是因为我帅。”
褚襄:“……???”
——好想问一句您认不认识一个叫谢知微的,又宅又腐,前途未卜那种人。
他微微仰起脸,轻扯唇角,道:“君上,不生气了?”
蓝珏轻叹一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我若不生气,哪来逐鹿天下的决心,但我自己关着门生气,又有什么用?”
他说完,忽然快速扯掉褚襄的腰带,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按到椅子上,拿那根腰带将他双手反绑在了椅背上。
“君上?”褚襄瞪着眼睛,看似迷茫地看着蓝珏,心情有些矛盾起来——前些日子因为去“慰问”军校小将,被某位家酿陈醋的国主折腾得走路需要扶墙,这后遗症可是才刚好彻底,再来……
不过,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办公室情趣?蓝珏可是把他绑在了国主召见群臣的大殿啊!
但蓝珏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只是绑了褚襄,欣赏了一下,然后就拿起笔,在旁边写什么东西了。
褚襄再次疑惑地问:“君上?”
“我需要立刻调派人手去各地侦查此次疫病情况,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老老实实呆着。”蓝珏说,“听我说话时竟也敢走神作别的,本王瞧着,你将来怕是功高震主,就要不受控制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明晃晃地是狡黠的笑意,于是褚襄微微愣了一会儿,极其配合地垂下头,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君上……臣自知有罪,但请君上责罚,若是……若是仍觉得臣大逆不道,您……”
蓝珏转过身,捏起他的下巴,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你说,本王是赏你一杯酒,还是一根白绫才好?”
这是个好问题,但褚襄觉得,自己身体里有外挂一般的纳米机器人,某种药物情趣是玩不了了,那还是玩后一项吧。
“你且等着。”蓝珏扔下他,拿好他整理过的疫病报告,“我去找那帮老头看一眼,官医那几个老头幸亏没跟着在科学院门前起哄。”
……
蓝珏在见过宫廷御医之后,便去了第一军校。第一批的指挥官已经抵达晋国战场,双方处于对峙状态,但军医系的学生们还留着许多。
国主喜欢亲自来找人,而不是坐在大殿召见——军校生早都发现了这件事,于是大家恨不得睡觉都不拆开叠得整齐的被子,穿着制服躺在床上,睡成一根棍子,生怕国主突然出现在门外。
国主还真的出现在了门外。
不过军校生这时候还没到就寝时间,他们在大厅里围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
“国主!”
学生们围过来:“这是去年辞官的徐老大人派来的弟子,他称有重大情况汇报。”
因为发现得早,疫病还没有大规模爆发起来,徐老是做过东唐医官的,他很清楚,许多地方官员在处理疫病的时候都第一时间选择瞒报,希望能自己悄悄处理,很多大灾大病都是爆发到不可收拾才被国家重视,许多城池因此变作人间炼狱,灾情过后空空荡荡,宛如死城。
他担忧年轻的国主没有经验,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准备亲自过来都城,因为年纪大没法昼夜奔驰,就派来个弟子先行报信,这位刚赶到的年轻医官也没想到国主竟然自行发现了问题,惊讶得不行。
在第二天的时候,边境再传战报,与夜族僵持的陈国忽然放弃了剿灭夜族大本营,转而分散兵力,开始往唐国方向行军。
这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夜族是帝都贵族喜爱的奴隶,这一少数民族外貌十分独特,比起李术他们那种仅仅是发色、瞳色有点异常的,他们这一族皮肤黑、发色浅,即便是与外族混血,生出来的孩子也很接近夜族长相,是相当昂贵的奴隶。
而陈国放弃了这块肥肉,转向了唐国。
前线卢渊带领的先锋军与晋国大军在平祥山关隘交战,成为南境之乱的序幕。
军校新的军医被编入赤鸢营,赤鸢营统帅陈虹亲自率队,出发去疫区。科学院的铁路还在建设,所以运兵没法用车,还是暂时得让他们自己骑马去。在他们离开两天后,东部地区的灾情爆发了。
与徐老想象得不一样,新唐国的官吏们建立了一套还算完备的汇报制度,每过一段时间要往上面交工作总结,还设立地方检察官,专门监察官员们有没有懒政、瞒报重大事件等等情况,所以那一带的地方官员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帮这套制度验收成果,纷纷选择如实汇报。
第一批鼠疫病人被隔离,但偷嘴吃鱼得寄生虫病的没那么快被发现,跑肚拉稀只被当成普通吃坏了东西,是赤鸢们到达各地,专门派人在河边挂告示,提示大家水中混入了外来物种,最近食用生鱼片的必须去指定医馆报告,接受检查,并且特别注明:
“尽管是休渔期,但是此次事发突然,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发生人命关天的大事,上面决定对违反休渔令的人一改不追究责任,并且不收取治疗费用!”
赤鸢们天天这样敲着锣喊,报纸也配合他们,把寄生虫描述得相当可怕,于是一些怕被处罚的人拉肚几天之后,终于抱着肚子滚进了医院。
或许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但褚襄与蓝珏并不认为敌人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果然,几天之后,赤鸢上报了新的情况。
受伤的赤鸢女兵被紧急送返都城,褚襄第一次听到报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晋国前线地区没有发生大规模伤员返回事件,赤鸢的伤兵却接二连三,并且需要被送回都城救治和……保护?
受伤的全都是女兵。
“怎么回事?”
担架上的女孩被打断了双手,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哪怕面对褚襄时极力忍耐,还是没能掩盖过去。
她哭着说:“是村民打的。”
“那你们便让他们打?”
“可……我们是去治病救人的,不是打自己国家百姓的啊。”赤鸢姑娘委屈得大哭起来,褚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并且帮忙把她抬到手术室里矫正骨骼。
“前线”回来的女兵们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许多人都相信,这是天罚。河里的鱼本来是能吃的,大家吃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事儿,今年忽然就长虫子了;田里出现了根本没见过的老鼠,凶猛异常,还咬人传播疫病……”
姑娘们脸色阴沉,其中一名队长艰难地说道:
“民间传言,是因为国主信任了‘妖星’,倒行逆施,不顾阴阳礼法,竟然让女人进入军队、官场,还让女人去工厂,这是天道示警。”
屁!
褚襄气得差点把房子掀了。
蓝珏走到科学院的广场上,那位文老大人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此刻骨瘦如柴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身边的赤鸢军医都被换成了新招收的男性成员,女兵但凡敢靠近他三尺之内,这老头就要一头撞柱子上去。
“国主!!!”
他扑到蓝珏脚下,双手抓住蓝珏的衣服下摆,声色俱厉:“国主!此乃天罚!臣早说过,那钢铁做成的火车势必破坏唐国地脉,这帮祸水女子进入军政,把持朝局,牝鸡司晨,终究是不能长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