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枝道:“他待在我这儿只是图个清静,你不知道朝中情况……”
    “借口罢了,”莲心轻哼一声,“还不是想跟小姐在一块儿。”
    晏枝没说话,莲心又道:“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今日见到亭渊公子,却又觉得许是我敏感了,想错了。”
    “嗯?”
    “我夫君说娶我的时候曾说,他与我一见钟情,恨不得当场把我娶回去,若亭渊公子真的爱慕小姐,怎么这么四平八稳的?还跟、跟女子单独出入这样的地方……小姐,这亭渊公子……”她担忧地说,“会不会在外游学时跟人家学坏了?”
    晏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点了下莲心的脑袋,无奈地说:“你呀,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品行端正,是谦谦君子,怎么可能学坏了?怕是你多想了,他一直把我当姐姐,怎么可能爱慕我?那个女子……也许才是他喜欢的人呢?”
    莲心听出晏枝话里的失落,不敢再多说,小姐可能对亭渊公子也生出了一些男女之间微不足道的好感,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如果亭渊公子喜欢的是别的女子……那小姐还是没意识到得好。
    这时,马车外忽然响起了男人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晏枝拂开帘子,看到杨少秋纵马狂奔过来,他向来是严守法纪的人,这回不顾街上寻常百姓,纵马过来定是有什么原因。
    晏枝吩咐停下马车,从车上下来:“怎么了?”
    杨少秋一把抱住她,将晏枝紧紧锁在怀里。
    晏枝被吓了一跳,想推开杨少秋,但是分毫推不动,杨少秋灼热的呼吸隔着单薄的衣物吹在她的皮肤上。
    晏枝察觉到他的不安与难过,柔声问:“少秋,怎么了?”
    杨少秋依然不语,他抱着晏枝,过了片刻才问道:“你……至今仍是不愿嫁给我吗?”
    晏枝犹豫了下,叹了口气:“抱歉。”
    杨少秋更是用力,又过了片刻,他突然推开晏枝,眼眶通红地看着她,他忽然笑了起来,吸了下鼻子,爽朗道:“那我就……不继续等你啦。”
    晏枝一怔,随后轻声“嗯”了一声。
    杨少秋道:“不问问我原因吗?”
    “你要成亲了吧?”
    “嗯,”杨少秋点头,故作得意道,“是江将军的女儿,我从前讨厌柔弱的女子,但她不同,她会武艺,懂兵法,还通情达理,不会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是个好姑娘,”晏枝笑道,“恭喜你。”
    “嗯!”杨少秋拍了拍晏枝的肩膀,“抱歉,我没能坚持到最后。”
    “这会是一桩好姻缘。”晏枝道。
    杨少秋眼里露出几分失落,他希望晏枝能挽留一下,只要她撒个娇,说一句不希望他成亲,他都会闹破了天也推掉这门婚事。
    可是晏枝没有,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朋友,绝不越界,仅此而已。他早就该知道的,只是当年踏青宴上一眼,让他心心念念了八年,被困在原地待了八年,也该解脱了……
    杨少秋咧嘴一笑:“刚才吓到你了,我来就是我刚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也没别的事了,我、我这就回了。”
    “好,杨将军一路顺遂。”
    “你也是。”
    不同于来时,杨少秋牵着马安静地离开,他背影被昏沉沉的夜色拉拔得无限长,仿佛融入昏暗阴影般落寞。
    晏枝知道那武将的女儿,在书里是杨少秋的良配,两人欢喜冤家,初见时彼此看不顺眼,到后来情深几许,互守终生。
    这是段好姻缘。
    晏枝衷心地替杨少秋感到高兴,幸好她的出现没耽搁杨少秋的姻缘。
    见杨少秋走远,她踩着车辕踏上马车,脚下不稳,险些摔着,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晏枝。
    “亭渊?”晏枝意外地看着穆亭渊。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摔着。”穆亭渊担忧道,“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办?”
    “没事,”晏枝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杨将军闹得这么大,我听见声音过来看看姐姐,”穆亭渊的声音平淡温和,可却有一丝冷意,“杨将军跟姐姐说了什么?让姐姐这么魂不守舍。”
    晏枝摇头,道:“他说他要成亲了,来向我报喜?”
    “成亲?”穆亭渊一怔,反应过来后,笑了笑,“江将军的女儿确实适合他。”
    “亭渊如何知晓?”
    穆亭渊面不改色道:“听人提起过。”
    “原来如此。”
    “走吧,姐姐,晚上我想去晏府蹭顿饭吃。”
    “穆府没饭吃?”晏枝逗他。
    “许久没和姐姐吃饭了,我想和姐姐说说话。”
    “走吧。”晏枝和他一起坐进马车,回府路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莲心说的话,又不断浮现穆亭渊与那女子有说有笑的画面。
    “姐姐,”穆亭渊开口唤道,“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嗯?”晏枝疑惑地看他。
    穆亭渊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那小盒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做工非常精致,上面雕着一只藏在林间的小狐狸,镶嵌着璀璨的珠玉碎屑。
    晏枝拧开盖子,传来扑鼻的芳香,她意外地问:“胭脂?”
    “是,”穆亭渊道,“不知道合不合嫂子心意,是白梅的冷香。”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胭脂了?”
    “我给姐姐买东西何须理由?想买便买了。”
    “这是……”莲心拿过盖子看了看,意外地道,“这是映春堂最新才推出的胭脂盒,每日只售十盒,难买得很。”
    如今街道上很多铺子都学着晏枝的生意经,搞些饥饿营销出来,这个映春堂晏枝有过耳闻,回想一下,方才穆亭渊便是和那个女子从映春堂出来的。
    莲心又道:“映春堂的胭脂只卖给姑娘,穆公子是怎么买到的……啊!”她突然想明白了,低呼一声,忙看向晏枝。
    晏枝也想明白了,她不动声色地盖上盖子,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穆亭渊与那女子出入映春堂的事情。
    穆亭渊何其敏锐,很快就猜到晏枝和莲心应该是看到他了,他笑了笑,解释道:“是托了我一位同僚。”
    “同僚?女官?”
    “嗯。”
    “是了,”晏枝想起来,“大梁朝廷如今开女官了。”
    “是,南姑娘便是第一批女官。”穆亭渊问道,“姐姐想不想要个女官当当?”
    “不要,每日上朝还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我志不在此,赚钱就足够我开心的了。”晏枝啧了一声,嘀咕道,“说梁帝平庸,他也是奇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女官,他不是身体快不行了吗?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就不怕朝中大乱吗?”
    “咳,咳咳。”莲心提醒晏枝谨言慎行。
    穆亭渊笑得更欢快,道:“女官一事,圣上早已在筹谋,只是最近才搬上台面,先招的一批女官大多都是氏族女儿,有些是清流们推举出来的,互相牵制,情况还算稳定。圣上龙体虽恙,但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足够稳定局面。”
    “嗯,”晏枝道,“他也算是明君,还好当年没一时冲动挑起和父亲的战争,不然元气大损。”
    莲心张了张嘴,最终叹出一口气,放弃挣扎了,小姐任性胆大不是一天两天,反正这里也没人会听去,只有亭渊少爷。
    穆亭渊笑得眉眼弯起,黑瞳里只有晏枝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穆亭渊,莲心越发确定,亭渊少爷对小姐真的存了男女之情,不然怎么可能会替小姐买回这胭脂。小姐对胭脂水粉不感兴趣,可能不知道,但她知道得清楚,映春堂这批胭脂还有个别名,叫长相守。
    第88章 ===
    到晏府时, 晏枝正巧看到晏殊同的马车停在门口。晏殊同正扶着韩妤上马车,看到晏枝来了,韩妤坚持出来, 要同晏枝说上几句话。
    她刚出月子, 人气色很好, 眉眼温柔, 只略略望你一眼便好似要腻死人一般, 晏枝很喜欢韩妤这个嫂子, 巴不得她天天回晏府。
    穆亭渊同晏殊同打过招呼,晏殊同应声后, 把晏枝叫到一旁,叮咛道:“枝儿,你尚未出阁,怎么能同男人待在一辆马车?”
    “无妨, 哥哥,亭渊不是旁人。”
    “糊涂,”晏殊同呵斥道,“再亲密都不行,就是哥哥也要避嫌, 以后不要这样了。”
    晏枝无奈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哥哥好啰嗦。”
    “你呀, ”晏殊同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了,枝儿, 这几日多来府里陪陪妤儿。”
    “怎么?”晏枝问道。
    “乌兹那边来了使者,我要负责接待,怕是要忙上一会儿, 她新近诞下阿衍,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大夫让她多多休息,你若是得空便去和她说说话。”
    晏枝脑筋一转,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这还谈起条件了?”
    “生意人嘛,”晏枝笑眯眯地道,“我想让哥哥带我结识一两个乌兹人。”
    “为何?”
    “听闻他们有特殊的纺织工艺,想跟他们学学,锦绣里该出些新花样了。”
    “父亲知道后,又该说我了。”
    “那就别让他知道,就说我是好奇乌兹人的样子才让你带我去结识的。”
    晏殊同完全无法拒绝晏枝的要求,他想了想,道:“那这样,乌兹来使到的那天会举办迎客宴,我给你一个令牌,让你可以在宴会上自由走动,可称了你的心意?”
    “再好不过!”晏枝爽快道,“我明日就带着锦绣里最好看的衣裳送给嫂子,陪嫂子说话。”
    晏殊同被她逗笑了,弹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这才回去,带着韩妤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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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兹与大梁并不接壤,中间穿插着几个小国,多年来相安无事,两国邦交多年,君王也都一直有意维持,只因两国若是交恶,很有可能会被夹在中间的小国趁隙偷袭取巧。
    但近来,乌兹皇权动荡,当今君王是个好战份子,又受到小国的挑动,总是在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找大梁的不痛快,也是在试探大梁的底线。
    这次出使是为了例行维护邦交,每十年一次,晏枝拿着晏殊同给她的令牌走进招待使臣的兴庆宫时,里面歌舞已经换过几轮,酒香扑鼻,使臣昏昏欲醉。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观察着几个使臣寻找合适的目标,晏殊同给了她一份介绍单子,详细到把来使在外面养了几个小妾都写得一清二楚,晏枝目光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脸上。
    他长得实在是漂亮,乌兹人独有的浓眉大眼,亚麻色的长发扎成一个辫子搭过了肩膀,翠绿得像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其他使臣都表现出了几分酣然醉意,只有她非常清醒,还有说不出的亢奋。
    就在这时,他忽然举起酒杯,冲梁帝道:“听闻大梁最聪明的人就是状元郎,不知他今日可有出席?能否让他出来与我比上一比?”
    这话说得唐突,且丝毫不顾礼仪,梁帝不悦地蹙了蹙眉,仍是端着邦交之礼,道:“穆亭渊,你可愿与……”梁帝一顿,看向那个年轻人。
    他礼貌地行了一礼,傲慢道:“夏曼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