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染白了挂满硝烟的战区。
    白池依然忙碌着检测病人的各项指标，防止出现不可挽救的情况，但今天是第叁天，这场大雪恐怕会给物资运送带来不小的麻烦。
    就在刚才，同事告诉她，已经打完了最后一支抗生素的针剂，替代类药品也消耗殆尽，这等于宣告，在未来感染鼠疫的每一个病人的生死在很大程度上都将听天由命。
    同事看着被白色侵吞的整个世界，仰面望去，连天空都是澄澈明净的，谁都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灾难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
    幸好有主教的帮助，他们没再进行集聚的祈祷，在第叁天，疫病没有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现在他们的情况还算稳定，今晚大概是最难熬的一个晚上，我们现在可以抽空休息一会。”同事说。
    白池“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望着簌簌下落的雪片。
    “你也有信仰吗？”同事打开防护服，从里面钻了出来，打开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有。”白池本来想否认，但想了想，她确实有，她的信仰就在她的口袋里一直陪着她。
    “你到底是怎么让主教配合咱们的？”同事好奇地问。
    之前他也跟本地人交涉过，他们的思想很顽固，对他们虚伪的神的敬意到了不能理解的程度，他还没开口表出目的，就被当地人轰走了。
    “利用他们的神。”白池回答。
    “多亏了你。”
    不，多亏了他。白池默默地说。
    撑到下午，已经有新的病人出现高热情况，出于条件限制，他们却只能用雪水帮助病人降温。
    同事看着满地泥泞的污雪，转身步入病区，心中默诵。
    也许现在只能求神保佑了。
    到现在为止，高危病患已经出现叁例，还不包括住在教堂附近的那些人，如果是在教堂附近的村落里发病，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撑过今晚。
    血色的太阳泛着诡异的红色光边，像是烧着了的纸片一样从西部缓缓落下，带走了为数不多的暖意，剩下的就只剩下黑暗和寒冷，伴着死神笼罩在侧，找出弱点就毫不留情地下口，把生命的养分全都掠夺到地狱里。
    同事满心期待着这群人平时敬重的神真能起到作用，带他们度过这次的难关。
    白池两眼发晕，之前倒下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就贸然出发，在路上为了尽快赶到芬尼斯教堂将身体逼入极限，偏偏现在，她有些撑不住了。
    她负责的这几十个病人有两位开始出现症状，白池找到同事，将记录的明细交到他手中，然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才几日光景，白池就晕倒了两次，同事抱起白池到休息区，扶着她慢慢躺下。同事抬头一看，前几天还饱满的月亮清减了一大圈，也不再圆满，他知道再过几天，这轮月亮就会慢慢弯曲成一柄死神的镰刀。
    他希望他还能回到遥远的故乡。
    远方突然传出发动机的声响，一架直升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最开始以为是敌方来袭，正想将更多的人转移到安全一点的地方，避免被碎弹片波及，但那架飞机徘徊在上空，越来越近，找了片空地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走出两位穿着防护服的人。
    同事蒙了，因为这附近没有一个据点有支配直升机的权利，但能确定的是，这架飞机不属于敌方的军队。
    两个人身姿矫健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正是詹尼斯和莫妮卡，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防护措施，毕竟他们不是来添乱的。
    “飞机上有你们需要的药品和物资，可以尽快给病人使用。白池呢？她在哪里？”莫妮卡关切地问道。
    同事愣了一下，随后大力点头：“好，好，呃那个，她在休息区，因为劳累晕倒了。”
    “带我们去看她，找人去把东西搬下来。”
    同事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但谢天谢地，这些人可以得救了。
    陷在昏迷中的白池又回到了那片海里，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沉下去，她听见有人焦急地呼唤她。
    “小宝……”
    詹尼斯和莫妮卡守在床边，看着消瘦孱弱的白池流出眼泪，当年他们拦不住唐景珏去当警察，一年前也拦不住白池选择做无国界医生。
    唐景珏和白池如出一辙的执拗，让他们毫无办法。可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唐景珏的父母，又失去了唐景珏，绝对不能再经历失去白池的痛苦。
    像白池这样的小姑娘，本来应该娇滴滴地在他们眼前长大，怎么一眨眼，就独身闯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地狱呢？
    白池指尖微动，隔着防护服握住了莫妮卡的手，莫妮卡泪流满面，眼泪汇成蒸汽充满了防护服内部，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你们怎么来了？”白池艰难开口。
    莫妮卡挡在詹尼斯前面说：“我们接到了清除熊师的命令，然后得知了这里爆发瘟疫的消息。”
    熊师……白池一时间脑袋全是空白的，她已经有很久没接触过这个名字了。
    “我很好。”白池认真地说：“现在已经快没事了。”
    据说安古他们丧生之后，熊师就爆发了一次小小的内乱，很快被平息下去，势力没有受到多少损害，所以也谈不上死灰复燃，就一直经营下来，据说还拓宽了海运的道路，与欧方各个国家开始交易，私下进行人口买卖。
    “这一次过后，熊师就不复存在了，你会跟我们回去吗？”莫妮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白池，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白池坐起来，将手与莫妮卡的手心交迭，声音温柔而坚定：“我有我的使命。”
    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砸在唐景珏的照片上。
    “你们呢，清除熊师之后打算退休养老吗？”白池问他们。
    “不会，我们身体还很好，依然能继续工作。”莫妮卡轻轻趴在白池的肩膀上，轻轻拥抱着她，“熊师不会是最后一个蔓延着罪恶的地方，我们也有自己的使命。”
    白池将莫妮卡扶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胸前的照片递给她：“你们也很想念他对不对。”
    莫妮卡和詹尼斯看着唐景珏的照片，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在抽调各国可用警力的时候在内网上看到的照片，那时他们刚刚得知唐景珏当警察的事实，他还那样年轻，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具有竹子一样旺盛的生命力。